有关死亡的印象（一）
我照例去病房看她，推开病房的门，却看见她正挣扎着从病床上站起来。我连忙过去扶着她，颤颤巍巍地倚在了窗台边。
为什么不好好躺着，非要起来。我问道。
她笑着说，我看窗外花开得正好，整天躺在床上多可惜呀。
她靠着窗户出神地看了一会儿，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，我感觉她的身体逐渐变得不像卧床时一样佝偻，像一株失水过多的植物在露水里舒展了些。
带我出去走走吧，她回头对我说。
我扶着她慢慢走出病房，刚推开医院大门，一片繁花似锦立刻像潮水一样漫灌进来。门外是一个花园，正是花开得最热烈最艳丽的时候，那种浓墨重彩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。
她的脸上隐隐透出久违的血色，也许是因为看到这景色而振奋，也许是那些热烈的颜色映在了她脸上。
我们就这样沿着花径慢慢地走着，不知道走了多久，只知道我们离那个逼仄的、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已经越来越远。
我们在这一片鸟语和花香中笑着，我们像是星期一偷偷溜出来春游的学生一样兴奋。
但她还是累了，她说，你背一下我吧。
我蹲下身，把她慢慢放到背上。她双臂绕过我的脖子放到前面，我用手向后扶着她。
她在我背上仍然充满好奇，伸出手去触碰遇到的每一朵花。我们不时停下脚步，好让她探出脖子凑近一些。她的脑袋因为兴奋而左顾右盼，丝毫没有疲累的痕迹。
不知道是什么时候，突然地，我感觉身后的声音逐渐消失了。我的背脊正变得越来越沉重。我尝试去跟她对话，得到的只是越来越沉默的回应。她的手也在某次触碰花朵后，垂在我的胸口不再抬起来了。
我感到她的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上。我知道她已经离开了。
我见证了一场死亡，在满园的春色里。
—— 记一个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