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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关死亡的印象(二)

外婆去世了,突然但不意外。
外婆九十四岁了,身体一直硬朗,无病无灾。就在前天,她还能半夜吃一碗挂面当夜宵,再啃半个西瓜。
而今天,我就跪在她的灵前。

昨天中午,正在吃午饭,突然响起了妈妈打来的电话。我心里顿时一紧,这个年纪离家在外的人,恐怕最怕接到的就是爸妈毫无征兆的电话了。好消息往往是不需要这么着急的。
咦,我怎么打给你了,打错了。妈妈第一句话说。
我心里放松下来。
婆婆(外婆)看样子不行了,我想打电话找你爸来看看,现在手又抖得很,打给你了。妈妈匆匆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我一下愣住了。

挂了电话,我持续和妈妈微信。

我迟迟没有请假,因为隐约还希望妈妈微信再跟我说:现在又醒了,刚才睡得太死了。后面跟一个笑哭的表情,代表虚惊一场。

我在灵前看着外婆,看她躺在那里,面色如常,神态安详,似乎仔细听还能听到熟睡中绵长的呼吸。我注意地盯着,有一丝侥幸的希望:在一切还还来得及的时候发现弄错了。
外婆就是在熟睡中走的。守夜的时候,妈妈跟我详细地描述起当时的情景:

我上午照例去二舅家看她,但到的时候发现她正躺在床上,神情痛苦。她的眼睛紧闭着,我唤了一声,她努力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,然后又合上。我叫来你二舅,扶她坐到了椅子上。她半倚在我身上,身上大汗淋漓,抖得像一个筛子,她这是害怕呀!
二舅榨了杯梨汁,我扶着她慢慢喝下去。我一直拉着她的手,她渐渐地平静下来。我帮她擦着汗,她竟不知不觉睡着了,还发出噗噗的呼噜声。我替她把假牙取下来,擦拭嘴角的口水。她就在我身边这样睡着。
过了不一会儿,呼噜声渐弱,直至消失。我还在奇怪,为什么今天睡这么深了?但逐渐地,我发现她的嘴唇也变了颜色,这才开始慌了起来。

凌晨四点半,终于是要出发去殡仪馆了。我看见他们把我外婆抬进了车里,最终还是来不及有侥幸了。
唢呐在无声的街道上呜呜地吹着。我们排成长长的一队,从家里往灵车走去。路灯已经熄灭,只有月亮照着队伍,影影绰绰,沉默地行进在乳白色的浓雾中。忽然想起前些天看的电影《椒麻堂会》中,黄泉路不也是这样笼罩在浓浓的雾霭中吗。我一时有点分不清冥界和人间了。
或许正如电影中描述的那样,冥界其实也就是另一个人间。在这里逝去的人,会在那边遇到阔别已久的旧相交,一起喝酒,吃茶,聊着分别后这些年发生的事情。想到这个,我心里总归好受了些。

#随笔